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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文化研究中心”到“人文研究所”

新闻报道 > 新闻报道   来源: 北京青年报   作者: 北京青年报

    ◎洪子诚(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)

    一两年前就知道要成立这个研究所,但我们这里有个特点,就是慢,等得让人心焦。不过,慢也有慢的好处,不是什么潮流都要紧跟的。

    今天成立的现代中国人文研究所当然是新的机构,但也不是全新;我把它看作是20多年前北大20世纪文化研究中心的延续,或“复活”。

    记得“研究中心”成立在1999年7月,在中文系所在地的静园五院,楼上一个不大的会议室,场面远不如现在宏大隆重,气氛却相当热烈。记得当时与会的除主角陈平原外,还有北大中文系的乐黛云、谢冕、严家炎、孙玉石、钱理群、温儒敏、高远东,哲学系的胡军,历史系的欧阳哲生,艺术系的朱青生;有社科院文学所的杨义、赵园,北师大的王富仁,清华中文系的徐葆耕,有孙郁(当时他还在《北京日报》,尚未去鲁迅博物馆任职)。

    二十几年过去,王富仁、徐葆耕教授已经离世,而乐黛云、严家炎、孙玉石等老师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出席今天的会议。撰写研究中心成立会议综述的贺桂梅,当时还是在读博士生,现在已经成为领导(中文系党委书记),我们都归她管。岁月的这些有情也无情的变化,让人感叹。

    刚才看了人文研究所办所的材料,觉得它和已消失的文化研究中心有同,也有不同。

    相同的是,第一,强调对20世纪(或“现代中国”)社会政治变革、转型中的人文研究的重要性,也强调这一研究需要突破学科区隔,形成“整体性”、跨学科的视野和方法。第二,这一基于追寻真相、事实的研究,要成为对中国文化和人文传统建设的积极参与力量;拿陈平原经常说的话,就是要有“人间情怀”。

    但是文化研究中心和人文研究所也有不同。在我们当前的学术体制中,前者属于“虚体”,也就是没有编制、经费、办公地点的三无机构。研究中心人员都是兼职的,运作经费也靠自筹。人文研究所不同,升格为“实体”。这可不是小事,它减少了断粮断炊之虞,陈平原也不必像过去那样辛苦地到处“化缘”了。再一个重要的变化是,21世纪已经过去了20多年,虽然说这段时间也可以看作是20世纪的延长线,不过,20多年前,对世界、中国发生的激烈变化,恐怕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。这里提出的挑战来自两个方面:一是历史、现实的复杂性超出原来想象。二是持不同视角,具有不同知识、理论、经验依托的阐释者之间,他们的交叠、对话、理解的可能性大大降低。

    既然将人文研究所看作是文化研究中心的接续,那么,总结“前身”的经验就很有必要。如果撇开个人的研究成果不论(因为这些成果,不管是否有“中心”这个机构存在,都是会做出来的)。

    我印象里研究中心的主要成果有三项。

    一是办了一份有很高水准的刊物《现代中国》,刊登了不少重要论文。只可惜它是“集刊”,无法进入“核心刊物”行列,论文也不被“知网”“万方”等服务平台收录,影响力肯定受到削弱。

    二是主办了一些重要学术会议,如都市文化国际研讨会,与日本中国三十年代文学研究会合办的左翼文学国际研讨会等。

    三是组织了“二十世纪中国人精神生活丛书”。按照主编陈平原的说法,这套丛书跨越具体的学科边界,兼顾著译与雅俗,着眼于当时和后世的影响力,也就是说它是否在历史上“留下长长的影子”。丛书现在已经出版十五六种,包括《天演论》《章太炎的白话文》《〈点石斋画报〉选》《多余的话》《〈独秀文存〉选》《〈新青年〉文选》《鲁迅杂感选集》等。丛书确实对勘测20世纪中国人的思想深度和历史走向具有“入口”的价值。

    现代中国人文研究有广阔的领域,涉及文学、哲学、历史、艺术,以至文物考古、媒介传播等方面。从时间上说,如果从鸦片战争算起,也有将近二百年的时间跨度,也形成不同的段落。北大20世纪中国文化研究中心这十几二十年的工作,聚焦于晚清、五四,并以文学作为拓展、延伸的支柱。这种情况有它的合理性。

    虽然说是“现代中国”“人文”,但作为具体的研究机构,它无法也不必要做到面面俱到,包罗万象;它只能依据机构自身的背景、人员构成,特别是主持人的学术背景,来确定各种对象的重要程度,安排主次轻重缓急的次序。因此我们可以看到,北大文化研究中心主持的工作,不管是“20世纪中国人的精神生活”丛书,还是文学史、学术史丛书,召开的学术会议,都侧重“晚清”和“五四”。也就是说,体现了重视“现代”而轻忽“当代”的明显倾向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讨论具体研究机构的计划,而是从现代中国人文研究的视野上,这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。记得我的当代文学史英文译本出版后,杜博妮教授在书评中曾有这样的批评:“本书的前面几章中关于五六十年代意识形态的争论,读来颇为沉闷。这些争论对于那些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,或者专门研究那个时代的党派关系,并且对此相当有兴致的专家来说,是非常重要的。但是毕竟,那个时代已经成为渐行渐远的过去,并且它脱离历史常轨,远不能预示未来的走向。除了少数几个学者以外,还有人对这个历史时段的文学现象感兴趣吗?答案很是可疑。”(《洪子诚  戴迈和著〈中国当代文学史〉》,《中国研究》第60期,2008年9月)

    杜博妮教授的看法,在海外,也包括台湾、香港地区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学者中,是有代表性的。但无论是作为“遗产”,还是“债务”,对它的清理、研究的忽视,如何能够真实地勘测20世纪中国人的思想深度和历史走向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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